儿时的乡下电影
儿时的乡下电影:我生于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年。当时农村的物质文化生活不太丰富,看电影是我们乡下人的大喜事,也是我童年最大的乐趣。我家离当时的镇上(后来因乡镇撤并,这个乡被撤消)仅有一里多路。我还没满五岁,就偷偷溜到镇上的电影院看电影。这个电影院用条石起基,草石砌墙,机瓦盖顶,有现在的两层楼高,这可是我们那里当时最好的房屋,也是全县乡镇里面数一数二的电影院,当地父老乡亲一直引以为豪。
直到现在,我都非常佩服影院的管理能力。影院正面有一道两开门、两侧各有一道两开门和四个石框窗户。侧门只有电影散场时才开;窗户呢?每个窗台离地近两米,窗框高两米多、宽约一米五,每扇窗门的玻璃都完好无损,并用外青里黑的双层布幔遮得严严实实,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,更不用想爬上窗台偷看电影镜头了。
电影开场时,影院正门口总有白着眼的大叔和绷着脸的阿姨逐一查票,大人全票,小孩半票。人一多,就挤得猛,那阵势估计能把自己的手挤进别人口袋,能把孕妇的孩子挤掉,能把女人挤成男人。好几次我趁人多从大人的大腿边、胳肢窝挤进去了。那心情比过年燃放鞭炮、得到压岁钱还好。落坐后,屁股在硬木椅上(带着生铁扶手,座板能够翻起的木质硬座)发着抖,心里砰砰直跳,不过从没因查票被撵过。有时混不进去,就在外面干等,到电影快散场检票员不在时,我立刻甩开腿,冲到最后一排座位上看几个镜头过把瘾。后来,那阿姨也许认得我了,干脆主动免票叫我进去。每每我都会感激她很多天。
影院也不常有电影。逢年节,开大会,才连放几场电影。一看到放映员提着两个写有片名的扁铁盒时,我就像看到糖果盒一样激动起来。只要有电影,影院门口就会糊上白底彩字的海报,直至今天,我都觉得那海报上的毛笔字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书法,写这字的大叔是最酷的大叔。
天刚擦黑,男女老少成群结队涌来,附近只有五个村子,近四百个座位的影院却常常爆满。战争片、武侠片、言情片……节目丰富,精彩纷呈。有时在换片的间隙,插映农技知识、或计生政策、或健康养生等节目,宣传宣传国策,调节调节心情。
最难捱的是电影烧带的时候,放着放着,镜头里的俊男靓女突然消失,银幕一片空白,紧接着闪现一个“大窟窿”的镜头。不好,胶片断了。这时,影院就像炒糊的豆子和熬焦的稀粥,有跺脚的,抱怨的,吹唿哨的,摇头晃脑的……时间过得真慢,原本几分钟接好了胶片,仿佛等了千年。
村里纯朴的青年男女们,除了在幽静的山路上、潺潺的溪水边卿卿我我,也将影院当作谈情说爱的圣地。凭着两张票,就够情侣们谈上几个小时,在昏暗的灯光下,朦胧的情境里,恋情不自觉地升温。
那年头看电影,除了进电影院,还有露天电影。条件好点的人家逢娶媳、祝寿等红喜事时会请一场电影。太阳还没下山,敬业的放映员就找一空旷地,挂上比猪肚子还厚的白底黑边幕布。要是谁家的墙壁大而白,也可以直接当银幕。放映机一摆上八仙桌,孩子们就不约而同地围上来,好奇地看看这,摸摸那。
余晖将大地染成金色。没等电影开始,草丛中的蟋蟀们和不知名的虫子倒开唱了。亲友们提着椅子拿着马扎,有些人还打着火把,或拿着手电筒,从四面八方赶来,转瞬间旷野黑压压一片。孩子们最活跃,有的踮起脚跟伸长脖子;有的在幕布前穿来穿去,偶尔还扮个鬼脸做个手影;有的躲在幕后;有的靠着草垛,甚至爬上大树,等待着激动人心的时刻。
响过一阵清脆的鞭炮声,带着硝磺味的烟尘尚未散尽,电影就在欢呼中开演了。听着放映机两个胶盘转动时的滋滋声,孩子们也老实起来了,只是嗑着葵花籽、含着冰糖,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。稍为皮点的孩子会时不时地瞧瞧放映机镜头,似乎在探究这里为何能射出如此神奇的美妙的光芒。
远山如黛,群峰入睡,与热闹的放映场地相映成趣。不知不觉整场电影剧终了,看客才挪着碎步,三三两两散去。旷野一片狼藉,夜空星光闪烁,我的梦那么香甜。如今,我有时也到豪华影院,躺上软座看看3D,却找不回当初的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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